对不起许不了一生_一生有个对不起的人
来源：心情说说 发布时间：2011-07-23 点击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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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岁之前，他有过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。他的父母曾是这座城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，伴随着他成长的当然尽是些夸奖恭维的话。直到有一天夜里，检察院的人敲开了他家的门。回头看见父母惨白的脸，他隐约感觉到生活从此会变个方向行驶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人们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。直到有一天，他放学，家门口坐着个人高马大的乡下女人。那是他的婶婶，在爷爷的葬礼上他看到过她。她利索地拍去身上的土，粗声大气地说：“小明，我是来接你的。”他一下子蹲到地上哭了起来，这些日子以来，从没有人给他好脸色。女人扳了他的肩膀，说：“大小伙子，哭啥嘛，天又没塌，有手有脚的。”
他跟着她来到了那个依山傍水叫田家洼的地方，走到一间仿佛一脚就可以踹到的低矮的草房前，她回头对他说，到家了。然后高一声低一声地喊“春艳”。他愣了，这样的房子也能住人吗?草房里走出来两个人，一个是喝得有点晕头转向的叔叔，一个是又黑又瘦的女孩，松松垮垮地穿着件大布衫。很显然，那是婶婶的衣服。婶婶一到家就拎了猪食桶喂猪，骂声也跟着响起来：“我要是不在家，这猪就得饿死。我嫁到你们老王家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。啥福没享着，还得干这种替人擦屁股养孩子的事。。。。”
想母亲的时候，他就拿她跟母亲对照。她抽旱烟，一嘴大黄牙，似乎是胃不好，吃过饭就不停地打嗝，几毛钱一袋的盖胃平她一把一把地吃。一家四口人挤在一个大火炕上，他很不习惯，尤其是她一沾炕，呼噜就打得山动地摇的。而母亲总是温柔浅笑，说话从来没有大声过，就是训斥那些来家里的人，也都是微笑着，轻言细语，却能让来人冒出一头的汗。很快，他到邻村的中学里上学了。城市里的教学质量好，他的成绩在村中学里自然是最好的。接下来的暑假，她扔给他一把镰刀，说：“别在家吃闲饭，玉米地里的草都吃苗了。”他第一次进入一人高的玉米地，玉米一根根枝叶相连，整个玉米地就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，人进去闷得喘不过气来。她割完三条垄，他连半条垄都没割出来。她返回来，嘴里骂“真是你们老王家人，干啥啥不行，吃啥啥不剩!”他听了，一声不吭，疯了一样抡起手里的镰刀割草。暑假结束时，他已经像村子里的孩子一样嗮得黝黑了，细细的胳膊也变得粗壮了。他照着她家碎了半边的破镜子想：或者这辈子，就得在田家洼里当个庄稼汉了吧。
接下来，平时吝啬得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她扯出一张50元的钱给他，说：“你去街里批发点冰棍回来卖卖，不然下学期你花啥。”他犹豫着，春艳接过钱，说：“哥，我跟你去。”50元钱发了足足一袋子冰棍。他第一次背那么沉重而且冰冷的东西，背到村里的时候，又累又冻。接着，他挨家挨户去卖。那次，除了还她的50元，他还挣了30多块钱。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挣到钱，只是，那钱在他兜里还没焐热，就被她要去了。看到她沾着唾沫数钱的样子，他在心里鄙视，从没见过这么低俗贪财的女人。在他眼里，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数钱，她说：“攒够了钱，我也盖它三间大瓦房，让村子里的人都看着眼红。”叔叔在旁边嘿嘿地笑。她一脚踹过去：“要是你少喝几瓶马尿，我的房子早起来了。”
他父母的判决下来了，父亲是无期，母亲是15年。这就意味着，在成年之前，他只能待在她这里。听到这样的判决结果，她又骂“到了八辈子霉”的话。他更加沉默，低眉顺眼。纵是日子难熬，他还是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。回到家，他一直迟迟不肯说。那样拿钱当命的女人，怎么肯再花钱送他上学?那天，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，一把揪住正在剁猪食的他的耳朵，说：“小兔崽子，老黄家二小子考高中的成绩都发下来好几天了，你不会是啥也没考上吧?”他手里的刀一偏，剁到了手上，血淌下来。她转身，从灶台里扒出一点灰，帮他按上，仍问：“天又没塌下来，有手有脚的，你哭个啥?到底考没考上?”他把书包里的通知书扔给她看，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朵花，出门站到院外穷显摆：“我家小明考上县一中了，比老黄家小子高出一百多分，啧啧!”
高中开学前那天晚上，她给了他一卷子毛票，说：“省着点花，我可不像你爸妈，不开银行，没有人送。”他抬头，看着她硕大的一张脸，说：“你让我上高中?”她说：“是啊，我上辈子欠你们老王家的，这辈子还账呢，你们这帮要账鬼都快把我吃了。”他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，只要考上大学，申请了助学贷款，他就可以永远离开田家洼了。这儿的风景美都是城里人说的，让他们来住一天两天行，让他们住一年半载试试?
他上了大学，每个假期都借口留在学校打工，不回去。她开始向他要钱，以各种各样的借口。他做了一个项目，挣了一笔钱。在存钱的时候，他心思一动，拿出十万块，写了她的名字寄回去。从此，他们之间两清了，终于可以不再跟她有瓜葛了。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轻松。这世界上，从此再无亲人，不知为什么，他忽然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。转身看见一个农家菜馆，他进去，要了一盘酸菜炖土豆丝。菜上来，全然不是她做的味儿。他想起接到录取通知书后，她出去了几天，风尘仆仆地回来，从三角兜里掏出一沓钱，说：“你爸你妈总算没白混，他那些狐朋狗友凑了钱，让你上大学。”他别过头，泪流了满脸。有一次，他在城里遇到父亲昔日最好的朋友，他说：“谢谢你们凑的那些钱。现在我大学毕业了。”那人脸上一片茫然：“你上大学了?啥时候?”他一瞬间明白了一切，那种酒肉朋友怎么会在没利的地方投资呢?收到他的钱，她打来电话，张口就骂：“兔崽子，你跟你那没良心的爹妈一样，就知道用钱砸。当初你爷临死想看他们一眼，他们都不来。。。。”骂着，她居然哭了起来。
他去了监狱，看到母亲，母亲早已没有了从前颐指气使，而是叮嘱他：“小明，对她好点儿，她不容易啊!咱家好时，她来找过我，说想盖房，借点儿钱，我没借。。。。咱家出事了，没想到她会把你接回去。就算是茅草棚，能让你住下来，能给你弄口饭吃，我也感激不尽了。”他的泪也在眼圈里转，这些年，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，却从来没有缺过他的吃穿。他回到田家洼，见到那一脚就可以踹倒的茅草房，心里居然暖暖的。她没在，院子里扔着没剁完的猪食菜。邻居说，你回来啦，你快去吧，你婶快不行了。他的脚一下子就软了，那么有底气骂人的她，怎么会不行了呢?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听见她在骂大夫：“我姚美芬一辈子什么没见过，想糊弄我的钱，没门儿!我的钱可都是有用的，我要盖三间大瓦房呢，背山的，清一色红砖。。。。”他站在她面前，说：“婶，咱的房明天就盖，我找人盖。”她盯了他几秒钟，仍是骂：“你这小兔崽子，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大学，你一走连个信儿都没有，你还有没有良心啊?”骂着骂着，她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。
出来，阳光仍是明晃晃的，春艳跟在他身后。他问：“她啥病?”“胃癌。哥，你不知道她有多想你，你也不知道她有多疼你。她向你要的那些钱，她一分都没花，就是看病这么紧，她都不让动。我娘说，这是攒着给你成家的钱，她怕你没钱，也像大伯一样走歪路。。。。”他抬起头，以为这样泪就不会掉下来，可是，那些泪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蓄积，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。这一生，他注定有一个对不起的人!
编后语：同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，却有不同的性格命运。本故事取材于本家族。我含着泪水讲述出来，就是想告诉朋友们，爱。没有个好脸色，却有个好心思。女人，通常都是刀子嘴豆腐心。在本文中，清晰的脉络就是折不断的是血脉亲情。兄弟姐妹离开父母都是独立的个体，都存有私心。也都相互看着，更何况是妯娌之间。兄弟之间也是一码归一码。这便是人性。